“蠢猪军事家”与当代“厚黑学”的PK
提起宋襄公,国人都会想起“仁义”二字。这位被毛主席他老人家贬为“蠢猪式的军事家”的宋国君主被国人嘲笑了近3000年,在国人心目中他已成为愚蠢的形象大使。其实他才是真正需要平反昭雪的冤大头。
国人们嘲笑老祖宗的主要根据是,公元前六三八年,宋与楚战于泓水,楚军正在渡河,目夷(襄公弟)说:“楚军人多,我们人少,乘他们过河,我们出击吧”。襄公不听。待楚军过完河,目夷又说:“现在可以攻击了吧”。襄公说:“人家还没排好阵势呢,急什么”。待人家排好阵势,宋军才开始攻击。结果宋军大败,襄公的大腿受伤。宋人皆埋怨襄公,襄公分辨道:“君子不重伤,不禽二毛。古之为军也,不以阻隘也,寡人虽亡国之余,不鼓不成列”。意思是说,一个有仁德之心的君子,作战时不攻击已经受伤的敌人,同时也不攻打头发已经斑白的老年人。尤其是古人每当作战时,并不靠关塞险阻取胜,寡人的宋国虽然就要灭亡了,仍然不忍心去攻打没有布好阵的敌人。后世国人们主要是嘲笑他的迂腐劲。
因为事发两军阵前,国人们嘲笑老祖宗还有一条就是把他与孙武子相比。应该说他俩都是中国军事史上声名显赫的人物,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典型,则在于分别代表了两种截然对立的战争价值取向,前者是礼乐仁义至上论者,后者是唯利是趋决定论者。然而,历史往往是无情的。战争,尤其是古代社会中那些为争夺统治权力而互相厮杀的战争,总是要彻底撕掉那块“仁义道德”的遮羞布,以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展示于世。于是恪守“君子不重伤,不擒二毛,不以阻隘,不鼓不成列”原则的宋襄公,被不讲信义的楚军打得大败,让后世讥笑了近三千年;而提倡“兵者诡道”,主张“兵以诈立,以利动,以分合为变”的孙武子,则因其五战入郢大破楚军的业绩,加上撰著《孙子兵法》十三篇的功勋而被尊奉为“兵圣”,扬名千秋,光彩照人。
其实,从更深的层次考虑,笔者认为,宋襄公并不是一无可取,孙武子也不是毫无瑕疵。如果撇开宋襄公的那点迂腐劲,他信奉“仁义”的笃诚和执行“仁义”的执着精神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否定的。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明嘲笑者心中的仁义都是假的,宋襄公的才是真的。同时,随着人类社会的日益进化,道德因素对战争行动的规范意义越来越显突出,绝对战争也逐渐在向可控性战争过渡。这其实是对宋襄公“君子不重伤,不擒二毛”做法的否定之否定。孙子的兵学理论固然是时代精神的产物,也符合军事斗争的一般规律,但是他提倡“兵以诈立”,将“兵不厌诈”奉行为指导作战的最高原则,其客观效果,往往是在取得战争胜利的同时,也促使战争手段变得越来越残酷,战争破坏程度越来越骇人。所谓“争地以战,杀人盈野;争城以战,杀人盈城”。这恐怕也是孙武子没有想到的。
襄公死了,首先发出嘲笑声的是韩非,国人们当然也跟着嘲笑了,这一笑就是近3000年。在嘲笑声中,笔者不禁想到在媒体上屡见不鲜的“好人难做”、“重建诚信艰难”的报道,这大概就是社会传统与历史心理的积淀。因为襄公的时代,业已是视奸诈与欺骗为智慧的时代。庄子聪明,早就一语戳穿了:“仁义者,先王之蘧庐,可以一宿,不可久住”。现时,李宗吾的“厚黑学”和大讲“智谋权术”之类的书籍充斥书店,说明奸诈与欺骗再次盛行。襄公死了,难道礼仪之邦笃信仁义的精神也死了吗?